2010-04-27 00:00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黄益群

半生磨一剑  情钟李商隐——喜晤旅美作家、李商隐研究学者黄世中


黄世中在福州(方友德 摄影)

李商隐的研究学者黄世中教授,字景韩,1939年出生于福建泉州惠安县。他是中国李商隐研究会副会长,国内著名的唐诗学者;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目前定居美国。

家藏万卷书

1996年3月,黄教授被评为温州十佳藏书第一家。黄先生的藏书22000多册,涵盖文、史、哲;儒、释、道;马、恩、列、斯;经、史、子、集;草、木、禽、虫;中医、本草、花卉、虫鱼……说起自家的藏书,黄教授的眼睛闪亮,那是因自豪而喜悦的光芒。

在他的藏书中,最为宝贵的是各种版本的李商隐诗集,有康熙初刻本朱鹤龄《笺注李义山诗集》,乾隆刻本《义门读书记》(中有读李义山诗笔记)、姚培谦《李义山诗集》、屈复《玉溪生诗意》、程梦星《重订李义山诗集笺注》,嘉庆刻本冯浩《玉溪生诗集详注》,同治三色辑评本《李义山诗集》(两部),以及槐庐校刊本纪晓岚《玉溪生诗说》,求恕斋初刻《玉溪生年谱会笺》等等。

黄教授爱书、藏书,是有家学渊源的。 祖上是前清解元,有黄氏藏书楼。黄教授的一部分书就是来自黄家祖上的遗泽。而温州籍岳父马家,也多有藏书;将两家的书合并,就成了黄教授如今的“与石居书屋”所藏之宝贵典籍。

黄教授嗜书如命,只要看到好书,不惜倾囊购置。文革中,他多次上杭州、上海、苏州、南京购书,特别是从北京琉璃厂东街中国书店收集到许多好书。那时有些家庭将古籍当作“四旧”废纸,卖到旧书店。黄先生则到处搜集,经常背着一只大网袋到各地古旧书店“扫荡”,一袋袋地买回家,人们取笑说,又是“一网打尽”。

黄教授坐拥书城,有两枚闲章:“生涯只在一书屋”和“窗前明月枕边书”。并自比为“快乐的蛀书虫”。

黄世中编著的五卷巨作《类纂李商隐诗笺注疏解》(方友德 摄影)

著述受佳评

黄先生购书藏书不是为了装帧门面,而是为了教学和做学问。他在大学任教,开过《中国文学史》、《中国思想史》、《中国文化史》、《唐宋诗词研究》、《李商隐研究》、《陆游研究》、《易儒道佛与传统思想文化》等课程,却从未向学校图书馆借阅过一本书。其所需之书,家中“与石居书屋”应有尽有。

他的学术研究以诗词为主,兼及中国思想史与传统文化。借助家中藏书,他的笺注之学得心应手,在20多种学术著作中,最重要的是他花了46年才完成的《类纂李商隐诗笺注疏解》。这部350万字的著作,奠定了他在国内唐诗研究中的地位。黄教授是国内较早运用文艺心理学的方法,研究“诗人情感心态”的。他著有《古代诗人情感心态研究》一书。1991年新加坡国立大学举行《汉学研究的回顾与前瞻》国际学术会议。北京大学著名教授、中央文史馆馆长袁行霈先生在会上作了《中国大陆唐诗研究回顾与前瞻》的演讲。他说:“黄世中的《古代诗人情感心态研究》对白居易、元稹、李商隐、韩偓的心态都有较深入的阐述”。在运用语言学方法研究诗歌方面,黄教授也发表了重要论文《李商隐诗复辞重言研究》,是国内近年来可喜的收获。黄教授还运用宗教学的方法研究唐诗,著有《唐诗与道教》。原中华书局总编辑、国家古籍整理小组秘书长傅璇琮为黄先生《中国古典诗词考证与解读》一书所作的序言中说:“曾有学者提出,在唐代文学研究中,关于道教与诗歌的关系,大陆的研究还不如台湾,这是确实的。但我认为,台湾的这方面研究,宗教色彩过浓。像黄世中先生那样从创作心灵的美学角度对文人做多方面的探索,在研究视角与研究手段上是有拓展的”。一些长期未解决的文学公案中,黄教授也认真去考证。他的《钗头凤与沈园本事考略》,对唐琬的家世、籍贯、婚变原因,以及《钗头凤》是否为沈园题壁词,都作了考证。在《丁香花公案考辨》中对西林太清与龚自珍的关系也作了令人信服的考证。此外,在学术研究之余,黄先生还写作诗歌、散文、小说,迄今发表文学创作近200万字。一位著名诗人在上世纪80年代即评其诗文“风流炳焕,辞理优赡赅博,滔滔汩汩,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

黄教授和本文作者黄益群于福州

情钟李商隐

黄世中教授的煌煌巨著《类纂李商隐诗笺注疏解》,倾注了他半生心血。

少年黄世中常听父亲这样说:“陆刚李柔。多读放翁、义山诗,可禀受刚柔二气;能刚能柔,刚柔相济,始为大丈夫。”稚气未脱的黄世中从小浸淫在父亲抑扬顿挫的吟哦中,领略了李商隐诗的深挚精美,含蓄幽婉,深深爱上了这位晚唐诗人,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有道是无巧不成书。他的岳父马士孚先生对李诗也颇有研究,还曾辑录前人笺释评论的文字320多条,也存有几十首的解笺文字。两家的李商隐藏书合并在一处,使黄世中成为全国收藏李商隐诗集版本之冠。抚摸着这些泛着微黄的书页,他有说不出的幸福,是父辈们带领着他在浩瀚的书海中遨游。

1962年11月7日这一天,23岁的黄世中开始着手一项浩繁的工程:从第一稿到现在的四稿,每页300格的稿纸,总共书写了4万多张。我们今天看到的五大卷巨著,是从一万多页文稿,印成了4260页的一部书,中间经历了多少的曲折与艰辛!文革中,曾小心翼翼地转移、藏匿手稿,到改革开放初期的80年代,他的《无题诗校注笺评》得以重见天日。学界前辈朱东润先生曾予以真诚相助,亲自作序,给予很高的评价,称该书“是一部极有意义的著作,平心静气,罗列诸家的见地,使读者可以从此备见古今论断,最后作出自己的认识。我深信从这部书中可以得到不少的教益”。又经历了30年之后,黄教授终于得偿夙愿,在温州大学及黄山书社的支持下,作者花费两年时间亲自校对了三遍,巨作终于与读者见面,真可谓半生磨一剑。

《类纂李商隐诗笺注疏解》一书据各种旧本共收录了李商隐诗599首,以内容分类编撰,这在李商隐诗歌全集的整理中是首创,也是目前收录李商隐诗最全的整理本。《类纂》以现存最早的明嘉靖本为底本,汇辑唐至清末580余家有关李商隐诗之笺释与评论文字,并对599首诗一一校注笺评,交代每首诗的写作背景、立意、主旨,最后做出自己的考证、评论。因为对李诗的共同迷恋,著名作家、原文化部部长王蒙和黄教授成了莫逆至交。他获悉《类纂》一书即将出版,致函黄教授说:“李商隐的诗深挚、精美、含蓄、雅驯,是一道纯美的却又充满人生慨叹的风景。我们二人因李商隐而相识结交至今,亦快事也。”又说:“吾兄在做学问上是地地道道的学者,我与你的交往中,遇到一个词语、一个史料或一个典故弄不明晰,你最晚第二天就会告诉我这个词语、这个史料、这个典故的出处与正解。我受益良多,也对你的做学问的热情与认真深感佩服”。由于黄世中在李商隐研究方面的出色成绩,上世纪90年代初,被推举为中国李商隐研究会副会长。

网络结奇缘

黄世中的两个女儿均在美国,事业有成,安居乐业。黄教授飘洋过海与亲人相聚。但是身在异邦,心在故国。黄教授心爱的书屋无法随他远渡重洋,只好静下心来学习电脑,浏览文章。功夫不负有心人,黄教授还学会开“博客”,并以李商隐诗“一树秾姿”为网名。他把自己的作品、书信、日记、感受都发布在网络上,与在祖国各地的同好博友切磋交流。

在黄教授埋首敲字的时候,有一双倾慕的眼光已经悄悄地注意到了他。那就是原福建日报社新闻研究所所长、《港台信息报》总编辑,现为福建省楹联学会副会长的祝文善先生。两个素昧平生的学者,在网络上一见倾心,彼此欣赏对方的文字和才华。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女子,闲时也喜欢敲打键盘,写些小诗,贴在“博客”之上。作为祝文善先生的朋友,也因此有了向黄教授请益的机会。不知不觉一年的光阴逝去,我们老少三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今年春节期间,黄教授回泉州探望老母亲和当年他在惠安一中就读时的恩师。于是,就有了他的桑梓之行和途经福州并与在榕的朋友以及中学校友的聚会。

聚会在榕城

赠黄世中教授联

黄益群撰、郑添鸿书


在祝老师盛情邀约下,4月24日我们来到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食鼎记”小酌。把酒言欢,祝夫人极尽地主之谊,殷勤备至,让远方而来的黄教授宾至如归。黄教授幽默风趣,把自己在美国的趣闻和尴尬事一一道来,令人捧腹。最后,黄教授说道:“我还想回国定居,我的根在自己的国家,我的价值也在这里;只有祖国,才是我的心灵的栖息地”。这是黄教授发自肺腑的一番话,我们默默颔首。酒酣耳热之际,大家豪情顿起,各自吟咏,表达朋友间的真诚情谊。祝文善老师赠诗云:

旅美归乡喜晤谈,经纶满腹尽欢言。

隐诗导读凝才识,钗剧探源引激澜。

传世考评心恬淡,等身著述气昂轩。

虚屏网友成知友,相见时难别亦难。

我也酬和一首:

三山洗雨转新晴,雅士逸兴桑梓行,

留客樽前勤学问,谈诗座上善题评,

群贤妙论穷真理,著述荣身合重名,

商隐千年无憾事,网缘佳话半生情。

黄教授答诗云:

福州初聚楼心鼎,再聚红楼心海澜。

一点灵犀屏网结,两飞青雀殷探看。

南行泉港萱堂拜,北上榕垣挚友安。

歧路杨朱情惘惘,茫茫天海泪汍汍。

晚霞犹满天

离别的时刻即将来临。踏着夜色,我们一行漫步在西湖的湖畔栈道上,长廊曲栏,花香弥漫。

黄教授告诉我,为纪念辛亥黄花岗起义100周年,在美国期间,他创作了一部长篇历史小说。不到一年时间,60万字的小说《昨夜群星陨落》就写成了。小说写了1910年的广州新军起义和1911年的黄花岗起义的先烈们的英勇事迹。着重写了福州与连江参加起义的20多位烈士。著名的有福州林觉民、林尹民、林文和方家的方声洞、方君瑛,连江的吴适等。这部小说近日即将在国内出版。

话题偶然转到了郁达夫与王映霞,黄教授说自己同王映霞女士是忘年之交。郁达夫与王映霞从最早的两情相悦到分道扬镳,他们经历的恩怨情仇让人莫衷一是。上世纪80年代初,黄教授因为作诗人情感心态研究,辗转找到王映霞女士,求证自己对郁王婚变的某些疑惑。此后20余年间,黄先生与王映霞书信往来不断,至今仍保存着王映霞写给他的手札163封。他还多次与王映霞面对面交谈,掌握了大量的翔实资料。王映霞女士曾委托黄教授为她撰写传记,所以把手头上保存的许多资料和照片托付给他。黄教授说:“2000年王映霞去世时,就想将郁王之恋和婚变写一部传记体小说。后来因种种原因而未能动笔。”黄教授又对我说:“待手头这本历史小说出版后,就要着手写郁达夫与王映霞,还原真实的历史。”

莫道桑榆晚,红霞犹满天。黄教授感慨地说道:“这一生活得快乐开心,了无遗憾,唯一的心愿就是重建黄氏藏书楼,使自己的藏书有一个好的归宿。”他规划着未来的情景:“希望有一块地,盖上一座大的房子,坚实牢固,里面就存放着他的所有藏书。门前的匾额上写着鎏金大字:‘黄氏藏书楼’。不是让这些书束之高阁,而是把藏书楼开放,让所有喜爱书的朋友都能得到知识的滋润,这样才不枉我藏书爱书一生。”

听了他的描述,我怀着倾慕的心情写了一副对联,请青年书法家郑添鸿挥毫为黄教授献上虔诚的祝福 :

情锺李商隐,煌煌巨著惊当世;

心系万卷书,涓涓细流泽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