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
——回忆项南统战工作几件事

项南在福建

岁月荏苒，改革开放已经30周年了。回顾这段不平常的历史，我不由想起一位令人尊敬的省委领导同志。改革开放伊始，他受党中央委派，赴闽主政。五年间（1981年1月－1986年2月），他深入调查研究，拨乱反正，平反大批冤假错案，落实无数知识分子、海外华侨、侨眷及宗教政策；倡导对外宣传，福建率先向港澳记者开放，力主“让世界了解福建，让福建了解世界”。他是福建改革开放的开拓者，也是我党统一战线政策的忠实执行者。他就是时任福建省委书记的项南同志。我就自己在新闻工作岗位上的所见所闻，记忆中的鸿爪片羽，写成此文，一为纪念改革开放，二为缅怀项南同志。

一

福建地处东南沿海，毗邻港台，是全国的重点侨乡，又有中央赋予的特殊政策、灵活措施，可以说是手握尚方宝剑。但是，由于多年受 “海防前线”形势所累，消息闭塞，与外界鲜有通往。项南同志到福建后，多次与新闻出版界座谈，启迪对外开放思想，指导对外宣传方式。他说：“中央对福建实行特殊政策、灵活措施，要福建走在前列，但是，几百万闽籍海外华人华侨却不了解故乡今天的情况，叫他们如何支持福建，更何况外国人？我们不了解世界，又如何走出国门？”

上世纪80年代初期，我在福建日报领导的支持下，约请省内外专家、学者撰稿,主编了一部《八闽纵横》（福建地方史料集）。先后编印30余种分册：有历史、地理、政治、社会、经济、风俗、物产、人口、民族、方言、教育、宗教、闽台关系、风光名胜、闽菜名谱、华侨分布、历史人物等等，初稿印出请有关方面专家和领导审阅修订后，计划合编四集作为内部资料出版。当《八闽纵横》第二集还在工厂印刷时，省委办公厅派人来要几十本，并说马上就要。我连忙到工厂先取一批交付。来者是谁，是谁来要，当时因为有报社领导带来，我不便多问。过了有些时候，突然有人来电话问我：“《八闽纵横》中有没有‘机密’材料？”我说“没有啊，都是古籍和报刊上公开过的东西，经过汇编而成的”。打电话的是办公厅的同志，他告诉我，因为项南同志把《八闽纵横》送给了一些港澳政协委员，他们出海关时出了麻烦。书上印有“内部资料”，不让过境。委员们说，这是福建省委书记项南同志赠送的啊！经过证实后，才得以过关。我这时才知道，原来急匆匆派人来要《八闽纵横》者，是项南同志啊！后来，在项南的支持和指导下，福建的对外宣传工作有了质的飞跃，出版了大量介绍福建乡情建设的文字、图片和音像资料，项南亲自策划、作序出版了《中国福建》和《福建画册》，他还为《福建画报》题词 “让福建了解世界，让世界了解福建”。再后，他还指示报社要出版一种介绍港台信息的报刊 ，这就是后来我参与策划创办的《港台信息报》。这份报纸一共发行了10年，期间我还驻港半年进行采访。一直到香港回归后，报社迁往厦门，改名《海峡导报》。

二

项南同志对福建的海外华侨十分关切，对侨务工作极其重视。福建有800多万华侨，华人居住在世界各国，他们一向热爱祖国、关怀桑梓。项南同志把做好侨务工作同发展经济、做好对台工作并列为福建三大重点。他说：“做好侨务工作，对于巩固和发展爱国统一战线，加快福建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推进祖国和平统一大业，促进我国同世界人民的友好往来，都有重要的作用。”在陈嘉庚诞辰109周年和集美学校成立70周年时，他不但亲自主持了这次纪念活动，还饱含热情地写下《纪念陈嘉庚》一文，号召学习陈嘉庚先生爱国爱乡、热爱教育的精神。胡文虎先生是又一位闽籍华侨领袖。多年来，受“左”的思想影响，解放后对胡文虎的评价一直持否定态度。项南同志来闽后，作了大量调查研究，以史实为依据，对胡文虎的一生作了具体分析，1983年作出胡文虎先生是爱国华侨的结论，并归还了胡氏兄弟在福州、厦门的永安堂和星系报业财产。他还建议在胡文虎创办的学校里重新挂起胡文虎像。他说：“胡文虎先生是位爱国爱乡、捐资办学的华侨，我们应该尊敬他，怀念他，欢迎他的亲人回来看一看！”后来，胡文虎的女儿胡仙回到福州寻访她父亲办报的遗址，我曾采访过她。项南力排众议，为胡文虎平反，在海外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扩大了爱国主义统一战线，团结了更多的海外华侨华人。但在这场平反过程中，也有许多争议，焦点集中在胡文虎1943年在东京见过东条英机，是不是该列为汉奸？后来我们在《港台信息报》上，发表了我和张红采写的文史专家洪卜仁访问记。洪卜仁为了弄清历史真相，亲自到东京大学档案馆，找到了胡文虎和东条英机对话记录的原文，并且拍成微缩胶卷带回。胡文虎在和东条英机谈话中，没有任何出卖祖国的内容，相反，还表达了对日本侵华的不满，说我现在受到你们的监视，没有自由，断然拒绝为日本服务。

福建在落实华侨政策中，遇到了重重阻力。许多人向项南反映，项南总是亲自督办，使侨胞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冤假错案得以平反，成分、房产、遗产等问题得以解决。有些老华侨感动得热泪盈眶，呼之为“项青天”。

我这里还保存着一份项南同志的亲笔信。是他1991年从北京写给我岳父林君泽医师的。林君泽是省农工民主党成员，省政协委员。我岳母的父亲郑崇瑞早年是菲律宾永春同乡会会长，曾与胡文虎在商会中共过事，支持抗日。

郑崇瑞在福州遗留的房产，长期得不到归还。林君泽百般无奈，为求落实政策，仰慕项南大名，写信给已离闽五年的老书记项南。

项南同志于1991年12月7日亲笔复函如下：

林君泽先生：

十月十五日信悉。你的岳父郑崇瑞是爱国华侨，令人钦佩。

华侨房产政府有明确政策，任何人都应遵守。我因五年前即已调离福建，不好再插手具体事务，故将你的来信转交洪永世市长，由他批给有关机构处理。

     此致

近好

                                                    项南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七日

（信后有洪永世市长批转侨办主任周伟中同志处理的文字）

此件珍贵的信函，见证了项南同志虽身不在庙堂之上，依然心怀社稷民生，关注党的政策落实。

项南到北京后，常有乡亲和海外华侨朋友找他叙谈。他是来者不拒，亲切会晤。就在他临终前一刻，1997年11月10日晚上，还在中国大饭店连续会见几位闽籍华侨朋友，谈到10点，感觉不适，向夫人要药。站起来，水还没接住，猝然坐下，项南同志便同这个无限眷恋的世界告别了！真正是为国为民，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三

项南同志逝世后，海内外和八闽大地的唁电花篮，铺天盖地飞向京华。出殡之日，3000余人自发前往八宝山，在寒风霜天中肃立垂泪，送别项公。赵朴初老先生含悲写了《项南同志哀辞》，其中写到1981年底，赵朴初老先生视察福建时，项南陪他游览了福州的西禅寺后，还请他到漳州南山寺看看。赵老一到漳州，看到南山寺后面是个动物园，动物园占了寺庙部分房舍，园里还养了老虎。赵老很难过，回到福州就把这些情况同项南说了。项南感到党的宗教政策未能落实，他有责任，立即打电话给漳州市委处理，要求占用寺庙的房子立即退还。并要求各地彻底检查落实宗教政策情况，把寺庙的管理权归还给佛教协会，今后要尽可能帮助寺庙进行修缮工作。赵朴老对项南同志逝世深表哀痛：“君年少于我，体魄亦魁梧。方期百岁宴，同倾甘露壶。孰知噩耗传，君竟挥手别！岂唯亲友悲，闽民同泣血”。他也高度称赞项南办事认真、雷厉风行的作风，《哀辞》中写道：“及君主闽政，我偶访福州。相见辄欢喜，劝我南山游。游归道所见，为我解烦忧，古刹脱虎口，令行众愿酬”。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这是项南同志题词时最爱引用的句子，其实这两句诗，正是他自己最好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