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08 13:25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黄兴国



纵横驰骋闽山赣水间

——彭德怀在武夷山脉的战斗历程

 

黄兴国

 

 

盛夏三伏,闷热恼人。恰有友人召唤,便寻思再次到东庠岛吹吹海风,也再次追寻一下传说中的美丽……

“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这是毛泽东写给彭德怀诗中的两句。毛泽东麾下战将如云,能亲笔写诗褒扬,可见彭德怀在他心中的分量。

彭德怀为人刚正不阿、光明磊落,他身经百战,以敢拼、敢打著称,不论是在土地革命时期,还是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都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尤其是在抗美援朝,面对武装到牙齿、具有核威慑的美军,毅然挂帅出征,打得不可一世的美军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坐到谈判桌上签署停战协议。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

宝剑锋从磨砺出,谁都不是天生就会打仗,彭德怀也不例外。他出生于湖南省湘潭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放牛娃、挖煤工成长为我军将帅排序中仅次于朱德总司令的军事家、开国元帅,一是源自他能够紧跟统帅,深刻领会军事思想和战略意图;二是不断的战争历练,在战争中总结和提高军事指挥艺术。

彭德怀作为猛将在红军中崭露头角是他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作为红三军团、红军东方军总指挥,为保卫新生的苏维埃红色政权,转战赣南、闽西、闽北,在武夷山脉中纵横驰骋,与国民党军做殊死博弈。

1929年初,为应对国民党军对井冈山的“会剿”,开创新的根据地,毛泽东、朱德、陈毅率领红四军离开井冈山,进击赣南。经过一场场艰苦的恶战,最终在赣南站稳脚跟,开辟了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建立了以瑞金为中心的中央苏区。

红四军主力下山后,彭德怀承担了保卫井冈山的艰巨任务。1930年 2月24日,由于彭德怀轻信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一面之词,错杀了袁文才、王佐两位农民军领袖,导致守卫井冈山的武装力量分崩离析,井冈山根据地失守。退守井冈山的彭德怀只好率军赴赣南与毛泽东、朱德会合。

1930年 8月,毛泽东、朱德率领新组建的红一军团与彭德怀率领的红三军团在浏阳永和会师,组成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朱德任总司令,毛泽东任总政治委员。1931年 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毛泽东当选为主席,朱德当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王稼祥、彭德怀任副主席。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设在瑞金。至此,中央苏区正式形成。

赣水苍茫闽山碧,武夷山脉是闽赣两省的界山,在东坡福建一侧,有光泽、浦城、崇安、邵武、泰宁、建宁、宁化、清流、归化、长汀等十来个县。在西坡江西一侧,还有铅山、资溪、黎川、广昌、瑞金、石城、会昌等县市。绵延 500多公里的武夷山脉山高林密、关雄峡险,是古代中原地区进入福建的必经要道,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千百年来,莽莽丛林中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在这里厮杀搏斗,建功立业。毛泽东、朱德和他的战友们把新生的苏维埃政权选在了位于武夷山脉两侧的赣南和闽西、闽北,让这块青山绿水成为中共建政的预演之地,自然也就成为中共早期将帅成长的练兵场。可以说,彭德怀作为杰出的军事家,起步之地就是武夷山脉这块充满传奇的土地。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一向跋扈自大的蒋介石绝不容许在他统治的地盘上有一个“国中之国”,势必想方设法灭之而后快,这就注定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从它诞生的时候起,就要随时面对腥风血雨。从 1930年 8月,彭德怀率军进入赣南革命根据地,再次与毛泽东、朱德会师。到 1934年 10月,中央党政军领导机关和红军主力被迫撤离中央苏区,实行战略转移的 4年里,蒋介石先后对中央苏区进行了 5次“围剿”。

保卫中央苏区的红一方面军主力部队,主要是由彭德怀率领的红三军团与林彪率领的红一军团,以及董振堂率领的由宁都起义部队改编的红五军团。彭德怀、黄公略、林彪等这些中央红军的主要将领运用毛泽东倡导的游击战术,采取诱敌深入、先打弱敌、在运动中集中优势兵力,予以各个击破的战法,先后取得了一二三次反“围剿”的伟大胜利。

第一次反“围剿”胜利结束后,毛泽东写下了《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第二次反“围剿”胜利后,他又写下了《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白云山头云欲立,白云山下呼声急,枯木朽株齐努力。枪林逼,飞将军自重霄入。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横扫千军如卷席。”毛泽东以他革命浪漫主义诗人的情怀,热情讴歌红军的胜利,赞颂红军英勇无畏的精神。这几次反“围剿”的胜利,是我军运用毛主席军事思想,实现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彭德怀等诸多红军高级将领经过这些经典战例的锻炼,得以迅速成长,为今后驾驭更大规模的战争奠定了基础。

由于顾顺章和向忠发的被捕叛变,导致中央机关在上海无法立足。1931年 12月,周恩来率先秘密撤到瑞金。周恩来按照共产国际和临时中央王明“左倾”教条主义者的指示,不顾毛泽东等人的反对,决定攻打赣州。1932年1月上旬,周恩来主持召开苏区中央局会议,讨论攻打赣州。会上,毛泽东再次力陈不能攻打赣州的理由,认为实在要打也只能是围城打援,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的。会上,迫于临时中央的压力,多数同志表态主张攻打赣州,由于前几次反“围剿”的胜利,彭德怀也滋长轻敌的思想,拍着胸脯向中央保证拿下赣州。1932年 1月 10日,中革军委发布了《关于攻取赣州的军事训令》。

赣州是赣南政治、经济、文化、交通的中心,城墙高厚坚实,地势十分险要,素有“铁赣州”之称。负责守卫赣州城的是国民党军第 3军 12师 34旅,以及各类地主民团武装和警察部队共有兵力一万余人,具有相当的守备力量。赣城危急时,还可得到南面国民党粤军、北面国民党中央军的增援。正如毛泽东所料,赣州城不仅久攻不下,而且彭德怀的红三军团还陷入了蒋介石派来驰援的第 11师、14师两个师和两个独立旅 3万余人组成“援赣剿赤进击军”包围,有被吃掉的危险。危急时刻,周恩来指派项英连夜赶往瑞金城外东华山,请正在这里养病的毛泽东出山救急,才使攻城的红三军团以及朱德率领的前去增援的部队得以撤回。历时 33天的攻赣战役,以失败告终,红三军团伤亡 3000多人。战后,彭德怀检讨说自己牛皮吹大了,羞愧不已。是役,也让他意识到还是毛泽东高明。

继周恩来之后,博古、张闻天、陈云等中央其他领导人也相继由上海撤到瑞金。博古是王明指定的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负总责,随着他进入苏区,临时中央也就迁入瑞金。随后,共产国际派来的军事顾问李德也到瑞金。博古、周恩来、李德组成三人团。这些啃过洋面包,完全听命于共产国际、自认为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的所谓“留苏派”,瞧不起毛泽东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游击战法,他们热衷的是攻打中心城市。毛泽东被剥夺了军权,边缘化。

1932年 12月,国民党调集 40万兵力,对中央苏区发动第四次“围剿”。虽然此时毛泽东已经被剥夺了兵权,但朱德、周恩来继续沿用毛泽东诱敌深入打伏击的战法,彭德怀、滕代远、林彪等红一方面军将领坚决抵制“左倾”错误,他们运用主动退却、伏击战、声东击西等战术,打得国民党军队闻风丧胆,取得黄陂、草台冈大捷,歼敌近 3个师,俘敌 1万余人,缴枪万余支,打破了敌人的第四次“围剿”。

1933年 5月,蒋介石坐镇南昌,亲自组织和指挥对中央苏区更大规模的第五次“围剿”。面对国民党大兵压境,以博古为首的中共临时中央,不仅没有积极组织苏区军民进行反“围剿”准备,还变本加厉地推行“左倾”军事冒险主义,推出了“大踏步地打出去”的进攻战略,提出“筹款百万,赤化千里”“把红旗插到福建去”“创造百万铁的红军”等口号。他们拒绝和排斥红军历次反“围剿”的正确战略方针和作战原则,决定将红一方面军主力进行分离作战,其中以林彪的红一军团为基干组成中央军,在抚河、赣江之间作战;以彭德怀的红三军团为基干组成东方军,入闽作战。企图在两个战略方向上同时取胜,实现革命在江西和邻近省区的首先胜利。

红军东方军由彭德怀任总指挥,滕代远任政委,邓萍任参谋长。虽然对博古等临时中央领导的决策有异议,但中央已经形成决议,彭德怀只能无条件执行。7月 1日,彭德怀率领东方军主力由广昌地区出发,于 5日达福建宁化以西地区,开始了入闽作战。当时国民党驻福建部队主要是第 19路军指挥的第49师、第 56师和新编第 2师第 4旅。7月上旬,东方军首战围攻泉上,9日袭占归化;10日,在延洋歼灭增援泉上之敌 5个连,在马屋附近击溃敌 1个团;14日,占领清流城;19日,攻克泉上,歼敌 1个团;7月底,攻占朋口,歼守敌 1个团的大部和援敌 1个团;8月 2日,东方军进占连城。第一阶段就取得了收复被敌人占领的清流、归化、连城等县城,将闽西根据地连成了一片。8月下旬,彭德怀以一部兵力围攻将乐和顺昌,主力围攻延平,开始第二阶段的作战。计划调动闽敌,歼援敌于运动中。敌第 19路军应延平守军请求,由总指挥蔡廷锴率部增援。蔡廷锴深知彭德怀善于打援,行动谨慎,增援迟缓,东方军除在青州和龙溪口歼其 1个团外,未能扩大战果。

东方军入闽作战的区域主要是在武夷山脉福建一侧,闽西、闽北的地方党组织和红军部队遵照中央的指示,对东方军在后勤保障和兵员补充上都予以了大力的支持。据曾经给彭德怀做过警卫员的崇安(今武夷山市)大安村的老红军暨财生回忆,中共闽北分区委从闽北红军中选拔了 25个年富力强、熟悉地形的红军战士加入东方军。在闽西、闽北苏区地方党政军民的配合下,彭德怀指挥东方军在武夷山脉中纵横驰骋了 3个多月,一路摧枯拉朽、攻城略地,俘敌 3000余人,恢复和扩展了闽西、闽北的大片苏区,有力地打击了国民党反动派的嚣张气焰,极大地鼓舞了闽西、闽北人民的革命斗志。但由于冒着酷暑远征,补给不足,自身也受到严重削弱,丧失了反“围剿”准备的宝贵时间,给第五次反“围剿”造成了很大困难。

每当谈到当年给彭总做警卫和挑担的这段经历,暨财生都激动不已。当年他 16岁,是家中的独子,不在选派之列,是他本人积极主动请战,领导才批准的。25个人从崇安大安出发,绕道邵武、泰宁,编入东方军。首长见暨财生年纪虽小,但个头高力气大,人又机灵,就选他给彭德怀当警卫员,除保卫彭总的安全,还负责挑担,担子一头是文件箱,一头是彭总的被子。彭总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暨财生说彭总表面看去粗犷严肃,其实他心细如发,对身边的人很关心。在建宁,暨财生偶遇被派去中央苏区的表哥暨有林,表哥告诉他,说他母亲病危,希望能见他一面。暨财生心念母亲,又不敢说,彭总发现他心事重重、闷闷不乐,询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才把母亲病危的事告诉彭总,彭总很同情,说打仗要紧,孝道也要,特批他一个月假,回去见母亲。一个月后,当他辗转再回到建宁时,彭德怀已经率领部队转战到其他地方,不知去向,他只好原路返回,后来参加了黄立贵的闽北独立师,继续革命。没能一直跟着彭总战斗,暨财生遗憾了一辈子。但他也感念彭总,和他一起编入东方军的 25个崇安籍红军战士,只有他一个人活着,是彭总特批的假,才让他能活着迎来了解放。

9月下旬,国民党军加紧对中央苏区第五次“围剿”,中央苏区北大门黎川失守。黎川失守,红都震惊。博古、李德等人惊慌失措,严令彭德怀火速率部回师,攻打硝石之敌,收复黎川。此时东方军正在离黎川县城 100多公里外的福建将乐、顺昌县,包围闽系军阀刘和鼎的敌 56师。彭德怀接到命令,只好放弃即将取得的胜利,挥师北移,率部赶往硝石。

已攻占黎川县城的国民党中央军陈诚部第 8纵队司令周浑元,得知洵口地区有红军千余人,决定乘胜进剿,命令他的第 6师第 18旅旅长葛钟山,率领3个团的兵力开赴洵口。

正向硝石急行军的东方军张锡龙、彭雪枫部,在经过飞鸢时,正好与敌第34团遭遇。红军战士立即抢占高地,向敌人侧翼运动,几十挺机关枪对准敌人猛烈扫射,手榴弹暴雨般向敌人投去。战斗到黄昏,敌军丢下几百具尸体,仓皇溃退到洵口,与敌第 27团会合,就地组织防御,企图固守待援。

洵口位于黎川县城东北 20公里,是闽赣两省交通要道之一。彭德怀、滕代远根据敌情变化,判清敌兵态势,当机立断,决定停止向硝石进发,集中优势兵力,先消灭洵口敌人,当晚即向各部下达作战命令。

10月 6日夜,东方军各部急行军,按命令全部到达战斗指定位置。10月7日晨,中央纵队向洵口敌人发起总攻,红军指战员冒着枪林弹雨,浴血奋战,激战到上午 10时,完全占领了洵口,除当场击毙的外,大部分敌军被红军俘虏。葛钟山统率的 3个团,除第 30团一个营据守山岭土寨、负隅顽抗外,其余全部被歼,旅长葛钟山被活捉。

11月 11日,苏维埃中央政府机关报《红色中华》第二版用了三分之一的篇幅,报道了洵口大捷。洵口大捷虽然取得了歼灭国民党军近 3个团的战绩,却无法扭转中央苏区被围的困局,还给博古、李德等人打了一针兴奋剂,坚定了他们“御敌于国门之外”打堡垒战的决心。

蒋介石的 50万兵力,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堡垒政策,虽有彭德怀等广大红军官兵的浴血奋战,但未能根本扭转战局,红军苦战一年,未能打破敌人的“围剿”。1934年 10月 10日,中央党政军机关和红一方面军主力部队被迫撤出中央苏区,开始长征。王明等人的错误领导最终断送了中央苏区,彭德怀曾经指着李德鼻子怒骂“崽卖爷田心不疼”,对李德的瞎指挥表示极大的愤慨。

中央苏区的丢失、湘江一役的惨败,李德、博古等这些死搬教条、不顾中国实际国情的“留苏派”用自己的错误和失败来印证了毛泽东的正确,让毛泽东有如凤凰涅槃般地浴火重生,重新掌舵中国革命这艘航船,朝着正确的方向迎风破浪,胜利前进。武将能打,还得有英明统帅运筹帷幄。彭德怀等一大批具有共产主义信仰的各路英雄豪杰从此汇聚在毛泽东的旗帜下,共同造就出一支与历史上的任何朝代、任何国家都不一样的人民军队,建立起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

2004年 5月 1日,暨财生家来了一位远道来的贵客 —彭德怀的孙女彭韩英。暨财生做梦都没有想到,从他参加东方军,跟着彭德怀的 71年后,还能见着彭总的后人。彭韩英说他爷爷有个习惯,凡是他身边工作过的工作人员,叫什么名字,家乡住址在哪里,他都记在笔记本上,暨财生就是彭总笔记本上记载的其中之一。她说爷爷生前交代过子孙们,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代表他去那些曾经为他服务过的工作人员家中走访,以示慰问感谢。临别时,彭韩英送给暨财生一千元慰问金和一件呢子大衣。作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开国元帅,在彭总身边工作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一个跟着他才两个多月的普通警卫员他都记在本子上,彭德怀元帅的重情重意,不仅让暨财生家人感激不已,视为暨家的荣耀,也在武夷山市留下了一段彭德怀元帅情系老区人民的佳话。

碧水有缘,青山有幸。武夷山脉的青山碧水有幸留下了开国元帅彭德怀的足迹,闽北、闽西莽莽大山里至今流传着许多彭总让人世代称颂的战斗传奇。闽北人民永远怀念他,彭德怀元帅为共和国立下的功勋,是一座不朽的丰碑,永远矗立在武夷山脉的青山绿水间,永远铭刻在闽北、闽西人民的心中。

(本文选自于《风展红旗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