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07 16:17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菊 潭

 

以诗章言志  以书法抒怀

——赵玉林先生诗书人生

菊  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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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林

 

赵玉林吟丈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回忆往事,难以沉静。我那时献的挽联写道:“灵响人瑞,乾坤有几?吟痕墨馨,风月无涯。”赞美其人生的典范意义。

我与赵玉林先生最后一次长谈是在我们居住的同一小区天元花园的八号楼他的寓所。那一天是2016年的5月2日。我先向他汇报了省文史馆和省诗词学会筹办“赵玉林先生诗词艺术研讨会”的情况。他满意地对我说:“我知道你这半年为这场研讨会花了心思。你是想满足我的最后一个心愿。其实我有什么好让人家尽说好话呢?”我听得出老人家话里的滋味。尤其“最后一个心愿”,这种表述让我不知所措。

我连忙转换话题讲起同一天要举行学会换届的事。老先生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他说:“学会刚成立,我们俩被推选为正副秘书长,现在你当会长都要退休了。”我就问起他是不是还记得景汉师第一次带我去省政协文史办叩见的情景,是不是还记得在平潭海滨游泳,在将乐龙栖山避暑的那段时光。这一问,让我们一时都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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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林先生曾外孙的作品

这次告别前,我满怀歉意地告诉他,开会那天我在深圳了。他似乎已有所闻,反而安慰我:“放心去吧!我知道这个时候你的小孙女比领导重要。”我淡然一笑,像是被老人家揭破秘密一样,不敢分解这话里的褒贬成分,依依惜别。

赵玉林先生越到晚年越加随和与慈悲,也许这正是人生的修行。但我觉得作为诗人,他最真实的情性在于言志。他的一生在历史的不幸与幸交集的遭遇中,都用诗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抱负与情怀。他的不少诗篇凸显时代精神,呼唤爱国主义,不少是抒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理想。

作为传统的知识分子,赵玉林先生饱学诗书,早年就有强烈的济世意识。约于20年前,我陪他访南京,那个夜晚我在他熟悉的秦淮河夫子庙旁的茶楼里听他对当年文官考试的回望。

他说,自己那时年轻气盛,笔试面试下来,总是踌躇满志。揭榜才知道被派到永泰县当县长。因为面试出场侃侃而谈,考官相当称赏,但因“身高不足”,没委以重任。回想起来,倘若当时出人头地而高聘,恐怕就是另外一种结局。然而历史从不幽默。

永泰任上,赵玉林关心民瘼,亲自赤脚下田插秧,在田埂上与乡民攀谈。但毕竟是为旧政权工作,因此解放后他在苏北的劳动岁月里认真地反省自己,思想的痛苦无以复加,疲惫的身躯在涓涓山泉里得以复苏。我佩服他的坚韧。

也正是他所具有的这种意志和毅力,才有可能在人生后四十年的锻铸中显出亮色。

上世纪80年代,赵玉林先生逐渐回归到文化人的行列。他在省文史馆复馆之初应聘为馆员,创办福建逸仙艺苑,参与发起中华诗词学会,筹建省诗词学会、省楹联学会等,敏锐务实,功不可没。他的诗词、书法,喷涌而出的创造力令人赞赏。显然,他凭借自身的实力赢得了艺术的青春期。

省诗词学会成立时福建师院的黄寿祺教授任会长,赵玉林先生担任秘书长。他兢兢业业,埋头做事。干得利索痛快,直至古稀之年,还为弘文倡诗,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

赵玉林先生与李可蕃老、陈景汉师十分亲近。他们聚在一道时,常常让我陪同。我亲睹他们为福建诗坛所作出的努力和贡献。他们不计报酬,乐于奉献的精神,使我受到教育和鼓舞。

《福建诗词》首发前,曾假西禅寺客堂,由赵、陈、李三老亲自审读拟用稿。赵玉林先生感慨当年寄寓僧榻的岁月。他自号的“佛子”,既与乃父诗佛之名有关,又与这段栖身的缘分相偕。我在这时认识了时任西禅寺知客、今为方丈的赵雄法师。赵玉林先生欣赏赵雄师的才华,称他是当今的苏曼殊。啖荔诗会在赵玉林先生的主持下,两岸人士参与度之高可谓空前,几乎成为那些年的西禅文化节。

缘分又让我与三位老人在省文史馆汇合。1996年4月我由省政府聘为省文史馆副馆长。这样更有机会向赵玉林先生请益。我奉陪他们出访江南、塞北、齐鲁、京华的多家文史馆,与他们一起参与《福建丛书》《百年闽诗》《全闽诗录》等的文化课题,学得了许多相关的知识,见证了省外文史馆馆员对他艺术风釆的赞誉,体会到他的渊博、敏锐和强烈的责任感。

赵玉林先生有着坚定的生活意志,高尚的人生情操,在艰难磨炼、风云变幻中,体现出一位严峻的现实主义者的形象。他曾对我说过,在全国诗界他欣赏聂绀弩和《当代诗词》的李汝伦。他与文怀沙先生会面后,也蓄起了银须,飘飘欲仙。

其实,赵玉林先生个性极其鲜明。有一次,我对他筹办的百人联展表示异议,因为我认为那样展厅里会显得雷同、单调。他很不客气地否定我的看法。展出过后他又诚心地对我说:“看来你说的有道理”。他的率真使我反而对那时的冒犯觉得难过。

 赵玉林先生对年轻人的扶掖非常用心。无论亲疏、远近,几乎每信必复,每问必答,饶有长者风度。比如,他与泉州的一位80后诗友是忘年交。他们之间长期的书简交流是隔代人的文化生命的共振。那里充满着对新生代的期盼。

赵玉林先生90多岁后的多半日子与疾病作斗争。他坚持与诗书相伴,可谓生命不息,创作不止。每一位探望他的人,都会感受到他的热情好客,乐观开朗。寓京画家杨一家由我陪同拜访时,他为杨、余、欧三人合作出版的《墨韵心声》题诗勉励。

有一次奕专兄与我相约去拜访赵玉林先生时,他称赞我们的作品,主动提出各选一首得意之作让他书写。这时他已经98岁。我送的诗是《海南与小孙女泛舟》,他还撰文溢美“天外云如海,人间爷与孙”,可谓精切浑成,工整古雅。100岁时还用笺再度书写赐赠。这两件墨宝,一悬于我深圳寓所的客厅,时时观瞻,一印在拙作《竹轩清韵》的扉页,每每伏案端详,怀念之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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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林、李可蕃赠作者之子新婚贺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