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21 00:00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陈维山

找到老家


惠安旧貌

翻开《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成果汇编?惠安县螺城镇卷》,心中掠过阵阵惊喜,记忆的珍珠被一颗颗串了起来,地道的乡音和新创的俚语在耳畔激荡,儿时欢乐的一幕幕,蒙太奇一样在脑海中跳跃:

科山脚下,石头盘顶,太崎巷尾,观音楼边,一群满脸汗泥的顽童,双手拍打着断帮的木屐,欢快的儿歌吼得震天响——“天顶一块铜,落来弄(砸)着人/人要走,弄着狗/狗要吠,弄着臼……”他们玩着永不厌腻的游戏,冲关、救国、捂瞑鸡,从顶厝飞到下厝。喜庆不少,中午舅舅家入宅,他们搬只矮凳,坐在“查某”桌下,木碗里盛满外婆舍不得吃的炊糕和薯粉果;晚上姑姑的小叔结婚,与表哥在提督衙大闹新娘到深夜。端午绑粽,冬至搓丸,紧接着就等待“孩子爱年兜,大人乱糟糟”那个除夕的到来,指望裁剪一身或蓝或黑、太大太长的新衣裳。

说不出名的时节太多,最令人兴奋的“做节”当属普渡。轮到普渡日那一天,是小孩的最狂大人的最累。孩子们对繁琐的盂兰盆会并不兴趣,关心的是一碗碗美味佳肴。乘大人忙着跪拜,顾不了对已故公嬷的大不敬,猫一般从供桌上夺一块炸丸子什么的,迅速塞入口中之后,便把“装糕人”担挑围个水泄不通。五颜六色的面团,经过艺匠灵巧地揉捏,瞬间变成披甲持刀的关公张飞。吝啬的家长经不起纠缠,咬咬牙买了一个,却以防老鼠糟蹋为由,涂上刺鼻的煤油。总有玩疯了的傻小子,忘了大人的忠告,一不小心就进了嘴里,眼泪鼻涕和哭声一起迸出,直教伙伴们笑弯了腰。


古厝

夏日的余晖从大厝斑驳的砖墙上退尽,上面刀刻笔写着歪歪斜斜的大字,不外乎“打倒阿碰”、“狗弟留级”等互相诋毁的标语。还画满一条条爬动的蜈蚣,那是为了配合治疗现在叫做带状疮疹的皮肤病,一定要用京墨来画,这样才会驱走飞蛇,不至于缠腰而死。

在大埕天井的这面墙下,一家人挤在各自的小木桌,吃着一天最像样的晚餐。分完最后几颗炒豌豆,孩子们盯着下酒的菜脯和咸鱼干。37度地瓜酒燃烧着大人的激情,在“快到”、“满堂”的拳令声中,男孩们皱着眉头,被迫吮下筷子蘸的烧酒,于是酒量从此炼就,酒文化得以启蒙。

这本是劳累一天中最轻松的一刻,谁知巷口飘来阵阵弦管,和着一曲《山险峻》,重把人们拉回艰辛生活的迷茫。夜渐渐深了,驼背的奶奶洗完碗筷,提一桶井水放入脚盆,轮流为孙儿们洗脸洗脚,一边讲着南岭桥蝴蝶洞的传说。胆小的弟妹们拥挤在凉爽的长条砻石上,眨巴的双眼不知何时闭住,流着口水睡到太阳晒屁股……

螺城科山公园

哦,我们清贫而富足的童年,我们在这个快乐老家经历的生活,我们做的、玩的、吃的、用的、听的、唱的,这平常又有趣的林林总总。原来都与现在称之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关。这些东西成就我们的性格,影响我们的一生。带着太多感受,怀着对老家的眷恋,我们从掉闩的大门走出,沿着青石板街巷,穿过东门头,走出螺城镇,走到各自命运安排的地方。

离开家乡40多年了。当我们又走回来,原来的街巷全然不见,变得千城一面,“碗糕田螺肉”的叫卖声早已消逝,迪斯科鼓点四处喧嚣。我们似乎还应该保留和传承点什么,于是感到些许的失落——我们曾经的老家哪儿去了?当然社会在进步,我们不能因为怀古而重回穴居年代。虽然旧坊巷古大厝只能在梦中追寻,但我们仍然为取而代之的高楼大厝而自豪;虽然时过境迁,一些民俗活动无法再现,但我们为有人将它挖掘整理出来而欢呼。翻开这本书,我们找到历史的记忆符号,找到旧有生活方式的智慧和结晶,找到祖先留下的血脉和文化基因。于是,钢筋水泥的建筑有了文化气息,有了灵魂,有了个性。于是,我们可以对人说,这才是螺城镇,这才是我老家。我们还可以骄傲地说,我们是千年古镇,我们文化积淀深厚,我们“非遗”如此丰富。

编辑这本书,称得上是一件造福平民的善事,感谢从事普查、挖掘、整理和编印的同志,你们为传承民族文化、沟通人类文明、构建和谐社会付出了心血,为子孙留下了称得上精神财富的珍贵遗产。

似是有感而发,却也言不达意,觉得不像序,只好将就。